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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曲仁堂

明前带着雪珑和几名侍卫去了云城南城的药庄街。这条街市开着很多老字号的医馆药庄,是山西省里最大的医馆集散地。一条街上药铺林立,医幅醒目,屋舍密密麻麻的,充满了各种辛辣刺鼻的药材味,也挤满了前来寻医问药的病患们。

    大明的医馆和药铺是不分家的。一般是前有医馆、后开药庄的格局。这条街的医馆也不例外。

    大街上位置最醒目的是几家同仁堂、宝惠堂和曲仁堂的大医馆。旁边还零星开着很多家中、低档次的小医馆。大医馆名气大,门面敞亮,里面也划分得很细。有专职探病的大堂大夫,针灸推拿的寻常大夫,还有帮医的仆人仆妇,开方制药的药师,学医的学徒们等等……中小医馆便相对简陋些,大夫不多,诊病卖药也一体,当然他们的诊金、药金比大医馆便宜多了。这条街的附近还住着一些隐居的神医老大夫,艺业精、名气大,常常被达官显贵们请到府上为人诊病。时间久了,名气也大了,云城药庄街就成了附近几个省府病人们求医的好地方。此刻时近中午,整条药庄街的医馆都在忙碌着,每家医馆外挤满了各地来的求医者,连空气里也散发着一种病体残肢的腐朽味儿和各种药材的又苦涩又清香的药味儿。

    明前去的是“曲仁堂”医馆。曲家医馆据说是传承了十几代的杏林世家经营的。先祖曾是个大官宦,因战乱退隐,后人便秉承了“不为良相、便为良医”的祖训,进入医道。并迅速地发展成了全国最有名的医馆世家。全国各地都有曲仁堂的分馆,悬壶济世,盛极一时。

    明前来买药是个脱词。其实是想避开益阳公主和梁王、崔悯等人,没什么特别想购买的药物。只备了一张常用药单。这会走到了曲仁堂前,忽然想起了李氏的病。从前段时间起李氏就像生了场重病似的,脸色憔悴精神恍惚。明前仔细询问她,李氏只是笼统地说做了个恶梦,可能被梦魇住了吓住了。明前便想带她看看医生,却总是没空儿。这会儿,她看到曲仁堂的金字招牌,便决定帮李氏也寻个药方。

    曲仁堂与其它大医馆一样,前面是医馆,请了几位名医坐堂。后面是药房,开方抓药蒸煮制药。最后面还有几重院落是专供诊病和重病病人休息用的。整个曲仁堂医馆占地广阔,几乎占了小半个街区。

    人们刚走到曲仁堂门口,就看到“曲仁堂”的大院里像开了锅的水般沸腾起来。几百号人冲进去,拥挤着叫嚷着,挤向大堂。明前暗吃一惊,忙派了雪珑和侍卫们去查看。一会儿,一个侍卫跑回来禀报:“小姐,今天是曲仁堂的曲老神医从外地回来坐诊的日子。所以,这附近的病人们都跑来请老神医看病了。老神医今年八十多岁了,两个月才出诊一回,每次出诊时间不固定,还只能看五、六十人。他的脾气很古怪,最厌恶达官贵人和有钱人,谁也请不动他。如果想请他看病的人都必须亲自来排队等发号牌,再一一看病。管你是有钱人还是大官都得排队!还得先跟医馆说明病情,老神医感兴趣了才会接诊。所以,这附近住了很多病人,天天等着老神医接诊。今天老神医忽然出诊了,大家就全跑过来抢号牌了。”

    这时候,两个护卫护着雪珑从人群里挤出来了。雪珑手里举着一只黑色木牌,兴高采烈地叫道:“小姐,我挤进去了,我抢到了!我说我们小姐的母亲被恶梦里的厉鬼吓病了!老神医一听就感兴趣了,给了我号牌。让你去说说厉鬼的模样。小姐你可以请神医开方子了,还可以顺便请老神医看看你的病。嘻嘻。”

    明前一阵无语。这不是骗人吗?这也值得去争抢?她能在山坡上跑过翻滚的泥石流,就表示了身体很健康。一点病也没有。她唯一有的心病就是怎么样摆脱三个坏男人!不过雪珑一片好心,在人群里挤进挤出的连头上别的银簪子都挤掉了。明前不好意思不去,便含笑答应下来。

    曲仁堂的曲老神医看诊的五十只号牌发放完毕。剩下的人群轰然散了。没抢到号牌和不被接诊的人们一脸沮丧,慢慢散去。抢到的都一脸喜色,陆陆续续地抬来一些病人等着接诊。还有些人不死心,想用钱换号牌的,也有人到处攀亲戚找人加塞儿看病的,挤满了曲仁堂的院子。

    这时候,从大门外挤进了一群人。领头的是个穿青锦裙的中年妇人,看到发号牌结束,急得直顿足。她立刻扭身看向院落,犀利地打量着拿到号牌的人们。她忽然看到了范明前,稍微打量了下她,就扬着长眉,直接走过来。含着笑大大方方地道:“这位小姐请了。奴婢给大小姐请安!我想询问下小姐能否把曲神医的号诊牌转让给我。我家太太身患重病,在附近等了三月,快撑不下去了。必须马上看曲神医,求个救命方子。我们平常每天都派人盯着,就今天等到午后想着老神医不会来了,没想到神医午后接诊了……小姐能否大人大量地让我们先看诊?我们愿意酬谢给您一千两纹银,还派人为您介绍其他的名医并承担医费。小姐您富贵安康,大仁大度,能否帮帮忙?”

    附近的人们听到了都有些吃惊。这家真出了大笔钱。一千两纹银,足够平民百姓家十年的吃穿用度了。

    明前也稍微打量了她下。这位仆妇衣着良好,头脑便利,眼光毒辣,办事爽利,在一群拿到号牌的人群中立刻寻到了范明前面前。看出了衣着华丽,面容红润的范明前不急于求诊,只是好运气地抢到了号牌,就来求助了。话也说得客气周到。是个能干的下人。雪珑有些不高兴,这号牌可是两名五大三粗的侍卫帮她挤开人群,她才冲进去求来的。

    明前笑了,柔柔地说:“这恐怕不行,我要为母亲求医,而且求医原因早就报给了老神医。临时更改恐怕对老神医不敬。”

    妇人的面容一沉,眼光微闪地望着明前。有点想张口又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

    明前心中暗叹。是的,她在这里只是个过客,本身又无急症,好运气得了块号牌,为什么不行个方便呢。就算为父亲和自己积些德吧。明前又温柔地笑了:“这位太太勿急,我是为母亲求方子的,问个方子也很快。如果你家夫人不嫌弃的话,就暂且充当我的亲戚吧。与我一道去问诊。这一千两银子么,不必给我,请夫人捐献给曲仁堂吧,当做替穷苦人求医时垫付的医药费吧。”

    妇人一呆,随即大喜,连连作揖道谢,险些给明前跪下。原来这位小姐不缺钱,却还愿意伸出援手帮忙,是个心肠极好又仁义的姑娘。

    一会功夫,几名仆妇就抬着一座一字肩的滑杠软轿进来了。与明前一起进入到后院房间里候诊。进房间后,妇人撩开搭着滑杠上的青布,里面平躺着一位穿青衣裙的中年夫人。

    明前暗吃了一惊,略略打量了下。这是个衣着普通的四十多岁的夫人,面容温婉柔美,浑身上下很干净素洁,没带任何首饰。全身软瘫地平躺在软床上,坐不起身,一望便知生了重病。她的脸颊深陷,毫无血色,显得久病后很是憔悴。但神情温婉宁静,眉目平和,是位很体面很有气质的夫人。她望着明前,眼神含笑,感激地表达了谢意。

    软滑杠进门时颠簸了下,刚一放下软床,夫人就扭身歪斜着呕吐起来。几名仆妇忙上前服侍她,又是服药,又是擦洗,又是翻身换衣的。明前坐得近,也顺便搭了把手,扶着软床拿过桌上的茶水帮她漱口。半晌,她才止住呕吐,换好了衣服停歇下来。重病的夫人喘过这口气,向明前感激地一笑,气若游丝地说:“多谢。”

    明前立刻摇摇头,报以微笑。

    过了会儿,曲仁堂医馆的年青大夫跑过来叫号:“三十二号的范小姐,轮到你了。快带着你母亲进内堂,莫让曲老先生久等了。”

    一时间,明前和那位夫人,还有两家的仆妇下人们都有些尴尬。重病的夫人充满歉意地看看明前,明前略微苦笑了下。算了,这夫人的年纪足够做她的母亲了,她也真的是为母亲求药方子。被认为是她母亲就算是她母亲吧。现在人多事杂,也顾不得解释了。她立即招呼着众人抬着夫人一起进了内堂。